印度恒河圣浴 感受生死轮回的从容
恒河(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恒河岸边的人们(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印度教”有着地理上的独特意义,古代波斯人经由喜马拉雅山西北山道入侵印度,他们将印度河所流经的区域称为信度Sindu,而印度教就是指居住于印度河之地人们的信仰,比起宗教它更像是一种生活形态。印度人对于天文地理的笃信,引发了一场12年一度的宗教盛事:圣壶节。百万印度教徒为此而来,人群中还有我们一行四人,带着对宗教的好奇与懵懂来到了阿拉哈巴德。
好的轮回!幸福!
天还没亮,我们就离开酒店朝河岸出发,朝圣的人群多以家庭为单位,成群地穿梭在河岸边的帐篷营地中,就如同血液熟悉血管在人体中穿梭的路径一样。贱民的孩子穿着破衣烂衫在路边奔跑嬉戏;苦行者则借着零星的灯光在念诵经典,践行着西方人渴望的东方智慧。因寒冷瑟瑟发抖的少女将身体裹在毛毯里勾勒出一条动人的曲线,她身边则是一位佝偻背脊的老人,这一老一少用同样的步频行走,背对城镇驶向河流,那将是好的轮回所在。所有的欲望都被鼓励:爱欲、求知若渴甚至是面对死亡的坦然和赶赴来世的期冀。
凌晨4点,当我在河岸边看着沐浴的善男信女,用世俗的眼睛借微弱的灯光观察河水脏净的时候,一些印度人发现了我这副外来面孔,非常友善地鼓励我下河沐浴,他们叫喊着“GOOD KARMA(好的轮回),HAPPINESS(幸福)”。这种鼓励与祝福,在我心里也召唤起类似“不到长城非好汉,不下恒河枉壮士”的热情,在盛大的节日中心,很难不被这种气氛感染。另外一方面则是印度“科学与环境中心”出品的一则报告:恒河已经是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河流之一,水中细菌的含量超出国际标准4000倍。
印度教像收容所一样,庇护着印度社会的复杂性,它包容一切以构建印度集体的认同感。毕竟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像印度这样,肮脏、混乱、贫穷与死亡就赤裸裸地躺在街道上酣睡,以一个永远叫不醒的姿态来讽刺外来者自居的文明教养。作为一个国家,印度是失败的,可印度人通过文化传统赢回了自尊心,从这个角度来看,它有高傲的资本。
河岸上的歌舞
阳光点燃了河水的激情,盛大的节日也随之进入一天的高潮。岸上的妇女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穿衣、嬉笑、歌舞,印度一厢情愿的抒情在苦难的女性身上又睁开了一只眼睛。无奈童婚、殉夫都有着宗教经典上的来源,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调更是加剧了印度性侵案件的频发。
宗教庆典将女性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生活中解脱了出来,至少她们通过宗教找到了一次出游的理由。盛典是一场肆无忌惮的狂欢,女人发起的革命总是从身体开始的,放下矜持宽衣解带,达官显贵和乡野村妇的边界被湍湍的河水消解了,不必羡慕别人的荣华,那是前世的因果,至少沐浴之后,她们都洗净了今生的罪孽,又在道德的标尺上站在了一个起跑线上。
寻找苦行僧的聚落
远远我们就看见了一座高大的立像,神庙里造像粗糙、装潢简陋,但没有妨碍到信徒的虔诚。我刚觉得那是一个类似猴子的神灵,便听见身边有人说“这是哈努曼,印度教的战神,也就是你们名著里的那个猴王。”原来这就是孙悟空的原型,或许是因为这个男孩对《西游记》的了解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便邀请他为我们做半天的导游,这个叫Raju的男孩欣然答应了,他让我们在门口稍等一会儿。直到Raju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已换掉了背心穿上了一件衬衫,不禁被这个孩子的认真感染了。
身上抹着炉灰的修行者围着炉火团坐,他们的导师则在中间宣讲着经典,在印度教的结构中,个体拥有三种基本心理模式:知觉(knowing)、感情(feeling)和意愿(willing),认定印度教是一种崇拜偶像的宗教是错误的,偶像仅仅是不可见的精神象征。Raju说普通的苦行僧会去寺庙中乞食,但身上抹灰的修行者则要比一般苦行僧高一个位阶,作为真正的导师则不食人间烟火,只靠少许的水和吸吮植物的根茎度日。
如果生活在天上
这是一次神奇的际遇,没想到会在阿拉哈巴德一个苦行僧聚居的帐篷里发现一个来自家乡的人,他告诉我们自己在瓦拉纳西旅行的时候,听闻圣壶节,便一路赶来。遇见了这些苦行僧,就决定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生活,现在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他们人都特别好,对我特别照顾。”他眼神里的兴奋让我甚至忘记了问他出身何处,信仰为何,似乎只有在那些最遥远的异乡,也就是观者最不可能知悉的地方,行者才能以完全坦率的方式忘却上路时的初衷。
他叫赵梁,是一个来自北京的导演,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串帐篷”,和各式各样的苦行僧聊天。后来,他向我讲起了24小时和苦行僧的生活,“所有巴巴的修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他们不分白天黑夜,也没有空间概念。天亮起床后用冷水洗漱,之后有的巴巴打坐,有的巴巴则与神沟通,剩下的时间,他们围在一起烤火,享受大麻。”赵梁最初并非因圣壶节而来到印度,但这里的十几天体验,却让他感觉自己每天都像是在天上的感觉。邀请他同住的苦行僧Teerth,是一个刚刚在喜马拉雅山脚下结束12年闭关的修行者,Teerth非常地宁静,他以缓慢的语调说话,没有任何的仓促,也读不出异样的情绪,他经常会说“一切一切都是幻象。”声音悠长而缓慢,久久回荡在帐篷里。
种性之分与无界
在印度种姓制度的框架下,宗教是联系社会和个人的强力纽带:对于一个婆罗门来说,他不仅是自身的修行者,也是社会整体洁净的维系者,他代表的平静、自制、苦行、净化、忍耐的品格是社会的文化传统的载体,反之社会确保它作为精神领袖的被人尊敬的地位。那么对于一个刹帝利而言,他是社会安定的保护者,和平的维系者。出于社会职责义务的区划,对刹帝利的要求与对一个婆罗门是完全不同的,在印度教经典之一的《薄伽梵歌》中有述,“在这世界有一条双重的道路。对沉思者来说,它是知识之道,对工作者来说,它是行为之道。没有人能凭抑制行为而解脱行为的束缚,也没有人能光靠不行为而达到圆满。”对种姓的跨越就意味着对社会“圣洁”秩序的颠覆,作为宗教种族隔离政策的牺牲品,处在四种姓之外的贱民(untouchable)就是“不洁净者”,虽然近代立法废除了对贱民阶层的不平等待遇,并逐步提升下等阶层的权利,但贱民社会地位改善,并不等同于精神层面的平等。
瓦拉纳西常态的狂欢
发源于喜马拉雅顶峰的恒河穿越了酷热又拥挤的北部平原,来到瓦拉纳西时,它已经奔流了1500英里,恒河给土地带来了生命与活力。赞美河神的仪式每晚都在举行。贩卖鲜花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10个卢比你就能点燃一盏河灯,赞美恒河女神的同时获得来世的好轮回。夜幕降临,人潮涌向河岸,嘈杂被消音了一般,气氛也变得庄严凝重。灯光像是神明的眼睛注视着祭司的一举一动,随后民众也加入了仪式中的唱诵,身边印度人忘我的表情,让我坚信它不是为了旅游事业而复兴起来的秀场。
印度教徒都把在恒河边火葬作为人生的一大夙愿,认为在此就可以跳脱痛苦的生死轮回,直接进入天堂。每天都有400多具尸体在此火葬,那些被认为是不可接触者的贱民从事着这项工作。主持仪式的人叫做冬姆(Dom),掌管着神圣的火种。他们负责让火均匀燃烧,翻滚葬火并不时添加酥油,这种方式通常需要3到4个小时,尸体才会烧成灰烬,家属则在一旁观察着全部过程直到亡者的躯体获得最后的安顿。
印度是如此特别,你可以说它千疮百孔藏污纳垢,也可以说它是灵性的蜂窝。如果带着居高自傲的文明心态俯视印度,你会被颠覆,如果带着虔诚敬畏之心来朝圣印度,你会发现信仰也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心境。恒河脱离了自然的意义,成为生命整体的象征,新生还是死亡,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普通阶段而已,没什么值得欣喜的,也不必太过悲伤。比起世界上其他文明的母亲河,古老的恒河更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它奔腾、泛滥、给政府找麻烦、被印度教徒洒满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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